admin 发表于 2019-7-4 12:52:04

【中国书画报书画课堂】书法技法从“八面拱心”到“八面离心”

  像行书与草书这样趋于动态的书体,每个字的重心并不总处于一个整体上比较稳定的位置。也就是说,依照九宫格的定位法,字之重心经常落到中宫之外。刘熙载《书概》就说:“欲明书势,须识九宫。九宫尤莫重于中宫。中宫者,字之主笔是也。主笔或在字心,亦或在四维四正。书着眼在此,是谓识得‘活中宫’。”又说:“草书结体贵偏而得中。偏如上有偏高偏低,下有偏长偏短,两旁有偏争偏让皆是。”行书、草书这样的书体借助欹侧变化,最终获得平衡,既变化而又和谐统一。所以中宫的位置(亦即“字心”的位置),并不总是居于九宫格里的中格,而是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因此称为“活中宫”。而“活中宫”才能更多体现出字势的生动之趣。
  前面说结字要“拱心”,这里又说要“离心”,岂非相违?其实“八面离心”并不违背“八面拱心”的结构原则,只是着眼点不一样。“八面离心”是“心”向各个不同方向挪移。“八面离心”之“ 八”与“八面拱心”“八面用锋”之“八”一样,也不是一个确切数字。它意味着可以向任何方向与角度挪移。我们看一个字是否“八面拱心”,关注的是这个字所有笔画的笔势是否聚向字的“心点”;而我们看一个字是否“八面离心”,关注的则是这个字的“心点”是否发生了势向变化与挪移(离开中宫位置)。
  南北朝时期书法家王慈的《汝比帖》(见图一)和颜真卿的《争座位帖》(图二为拓本局部),字的结构皆有左右倾侧之势,各有姿态,天趣十足。宋代书法家米芾对颜真卿的楷书批评甚多,但认为其“行书可教”,米芾尤其赞其《争座位帖》是“飞动诡形异状,得于意外”。显然,“八面离心”的字势比“状如算子”更具有一种艺术的感染力。“八面离心”的字,有一种活泼灵动的势态之美。
  再看唐代书法家张怀瓘《书断》中对“神品”(王羲之隶、行、草、章、飞白及王献之隶、行、草、章、飞白被张怀瓘列为“神品”)给出的评语是:“千变万化,得之神功,自非造化发灵,岂能登峰造极?”又:“至于行草,兴合如孤峰四绝,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尔其雄武神纵,灵姿秀出。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或大鹏抟风,长鲸喷浪,悬崖坠石,惊电遗光。察其所由,则意逸乎笔,未见其止,盖欲夺龙蛇之飞动,掩钟、张之神气。”“二王”之书,所以堪称“神品”者,正是由于其变幻莫测、巧夺天工。所谓“神品”之“神”,中国哲学有解:“阴阳不测之谓神。”“阴阳不测”,即变化没有定则。若是只守着平正,何来变化?无变化的书法,字字雷同,被有识之士斥为“状如算子”。清代书法家王澍提出:“结字须令整齐中有参差,方免字如算子之病。逐字排比,千体一同,便不复成书。”“馆阁体”受到批判,并不是其用笔不到位、结构不精准,而是其结构过于平正,缺乏变化,少了与自然相通的奇险之意。
  “贵偏而得中”的“活中宫”所涉及的正是把握字形结构的另一原则——“八面离心”。
  “八面拱心”的结构原则,着眼的是如何使一个字的笔画结构形成一个整体。但这还不足以呈现书法的奇险之势。那么,什么结构之法可以产生奇险与变化?
  变化是自然之本。汉代书法家蔡邕在《九势》中说:“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清代文艺理论家刘熙载则更进一步说:“书当造乎自然。蔡中郎但谓‘书肇于自然’,此立天定人,尚未及乎由人复天也。”中国的书法艺术正是在向自然汲取灵感的同时,又在纸素笔墨中创造了一个自然。书法的审美理想是用汉字笔墨“囊括万殊,裁成一相”(张怀瓘语)。《书谱》中也强调书法要“同自然之妙有”。三国时期书法家钟繇如此学习书法——“吾精思学书三十余载,行坐未尝忘此,常读他书未能终尽,唯学其字,每见万类,悉书象之”。唐代“茶圣”陆羽在《释怀素与颜真卿论草书》一文中提到颜真卿向怀素请教草书心得时,怀素说:“吾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其痛快处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又遇坼壁之路,一一自然。”“夏云多奇峰”这类奇险意象,是书法家对自然的感悟,是“技进乎道”的阶梯。人的艺术想象力固然丰富,但是经由自然万象触发的艺术想象则更为奇特与广博。因此,钟繇与怀素学习书法皆师法自然之奇象。
  篆书、隶书、楷书这样趋于静态的书体,每一个字的重心往往在同一位置,因此书写时较容易把握。”学习书法,结构方面先要学会平正,然后更进一步,力求纵横跌宕、变化自然。
  “八面离心”意在强调字势的跌宕变化。不过,不管如何的“离”,仍然要有“心”在,否则整个字就会散架,不能构成一个整体。再则,“八面离心”所产生的字势奇崛还要显得自然,不能有造作之感。王澍说:“作字不可预立间架。长短大小,字各有体。因其体势之自然与为消息,所以能尽百物之情状,而与天地之化相肖。有意整齐与有意变化,皆是一方死法。”既要能“八面离心”,还要显得自然,不见刻意雕琢之痕,这一点尤为不易,可能需要作者长时间的锤炼。孙过庭《书谱》说:“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险绝之后,复归平正。这时的平正,既是技法层面的纯熟,也是个人精神层面“归去来兮”后的平淡与自然。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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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尚奇险,也是书法审美之传统。晋代书法家王珉在其《行书状》中描述:“邈乎嵩、岱之峻极,灿若列宿之丽天;伟字挺特,奇书秀出;扬波骋艺,余妍宏逸;虎踞凤跱,龙伸蠖屈。资胡氏之壮杰,兼钟公之精密;总二妙之所长,尽众美乎文质。详览字体,究寻笔迹,粲乎伟乎,如珪如璧。宛若盘螭之仰势,翼若翔鸾之舒翮。或乃放乎飞笔,雨下风驰,绮靡婉丽,纵横流离。”这段文字中所呈现出的书法意象可谓奇姿险势,婀娜而又壮伟,真是不同寻常;看似遥不可及,却又如在我们眼前。唐代书法家孙过庭在《书谱》中则更为直接地说:“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在孙过庭的审美中,书法宛然是一片奇幻景象。一点、一画、一字,若是不能构造出奇特来,简直就不是书法了。
  书法要不止于平正,更要在平正中求奇崛,这是中国美学与书法艺术的共性审美追求。我们欣赏黄山的险峰奇树、喜欢曲阜孔庙的古柏,皆是出于对天地奇景的向往。我们耽玩奇石,并说“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这“丑”,其实也可以说是“奇”。盛赞“丑石”美到极处,其实是在赞叹大自然具有超乎人类想象的创造力。中国山水画也有这样的审美追求。清初画家石涛就说过,画画要“搜尽奇峰打草稿”。石涛的画,真是一画有一画之奇思妙构,布局绝少雷同。他的无限创造力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对自然的深切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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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面离心”若从单字扩展到整篇,就能令一篇书法在整体上产生跌宕起伏的节奏感。这需要作者在布置章法时做整体的考虑。单个的字,要在一行的虚实、大小、起伏等节奏中作应和;一行的字,要在整幅的节奏中作应和。
  明末清初书法家王铎最善于“造势”。他有大量的临古之作。他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临古中,在前人的书法范本里探索、锤炼出其对作品整体章法、行与行及每一行的平衡协调感——寻求书法一边变化、一边平衡的“理”。在探索的初期,王铎常常有意追求错落、摇摆、跌宕。而日久年深,经验足够丰富了,他就习惯成自然,任由自己的感觉驾驭着笔墨纵横驰骋。如王铎的《临王羲之〈鄱阳帖〉·王献之〈豹奴帖〉〈江州帖〉》(见图三),就把三个帖临成一件作品,循古求变,意在临创之间。一般人书法的字势或许只有两三面,而王铎的字势变化则有八面。在章法的大起大落、跌宕回环中,他将字势的“八面离心”演绎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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