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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江苏省携12台现代戏进京展演，让饱眼福。现代戏的创作，始终是戏曲现代发展的重要课题，而在此次展演中亮相的几部滩簧剧目，如淮剧《小镇》《半车老师》等，都很有特点。其中，盐城市淮剧团带来的现代淮剧《半车老师》，叙事抒情都很有章法，尤其是对于戏曲现代戏的表导演而言，不乏嚼头。
这是一部讲述农村教师田半车进城追讨捐款的戏。鸿浩集团老总、半车老师的学生焦浩运在同学时承诺给母校捐款20万元建电教室，却久久不能兑现，以致兴奋之下早早赊购了电脑而被催款的半车老师只好进城“讨捐”。故事涉及到“诈捐”，意在通过“讨捐”塑造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形象，虽说中规中矩，题材依然有较强的现实性。全剧情节紧致，主线辅线互为掩映——在“讨捐”的主要情节之外，卫鸿的和焦浩运的惧内形成“讨捐”的阻力，玉秀与半车老师的微妙情感则给冲突留下回旋的余地，它们共同形成了全剧的叙事张力和抒情空间。这给人的感觉就是结构工稳。
在滩簧剧种中，淮剧的唱腔素以优美见长。这大概可以追溯到它与昆曲的渊源，而融汇民歌小调给它带来一种有章法的，亦使得它跟沪剧有些相似——在现代戏创作中比较有文章可做。我以为，这可能正是淮剧《半车老师》能够有所依承、有所发展的基础。
戏曲现代戏历来最受诟病的，便是“话剧+唱”。戏曲的表演是程式化的，它的技术规范跟生活有一定的差距，当舞台情境进入到一种生活化的范畴，两者之间的矛盾就很容易出来。比如，当演员穿着西装、、高跟鞋等时，形式美的呈现就是个难题，“一个圆场就是千山万水”的假定性也不容易获得观众的承认。因为程式化的表演是基于特定的、戏曲化的舞台情境的，当舞台情境过于生活化、过于写实，演员就较难找到表演的时空节奏。这是戏曲现代戏要解决的课题和难题之一。
淮剧《半车老师》让人着实眼前一亮。不仅因为它的题材、故事和人物塑造，如半车老师给酒店招牌纠错、给学生再上一堂课的师表风范；也不仅因为它优美、丰富的唱腔唱段及在不同情节、情感阶段所运用的调式，如以调为主的唱腔里，在人物急切情感的带动下化用了老淮调的唱腔；而更在于它始终尝试着把现代戏“过于生活化”的舞台情境带入到戏曲的时空范畴内，赋予它新的形态、样式和表导演的可能性。
这很不容易，也很可贵。对于传统戏曲的表导演来说，舞台时空因题材的间离而自然划定了“传统”的范畴。现代戏不一样。比如说，它不容易形成歌舞，因为少了很多行头。抒情没了水袖，就跟吃饭没了筷子似的。在淮剧《半车老师》中，其实也不乏此类尴尬。比如玉秀来看半车老师，一诉衷情，此处情节情感都很饱满、感人，俩人回忆往事，唱起“十年时光似水淌”“十年来常闻校园书声朗”，演员的唱腔也十分优美，但戏曲的身段动作比较有限。或许，这跟人物的现代装扮乃至整个舞台的生活情境有关，而且是戏曲现代戏的普遍问题。一些戏曲现代戏的表演，一抒情就难免“抬望眼”“展手臂”，一激动就难免“踉跄脚步抖身子”，亦可见戏曲现代戏表导演的任重道远。
在淮剧《半车老师》中，导演运用了一些间离的手段，不断去打破舞台的生活化，从而为演员表演提供一种戏曲化的舞台情境。在这里，编剧提供的文本功不可没。比如人物的设定，酒店服务员、“光头李”的喜剧色彩，为导演用一种略显夸张、戏谑的风格来调度舞台打下了基础。虽然有的地方似乎有小品化的嫌疑，现代戏的戏曲化情境如何确立也有待商榷，但仍不失为有效的手段，使表演较为自然、顺滑地融入到生活情境当中。又如，卫鸿来找半车老师，之前抱怨丈夫焦浩运的捐款之举，在唱“哪知道自搓麻绳捆自身”时，导演让两位“保安”踩着节奏、滑稽地走了半个小圆场。虽然卫鸿的动作仍不多，但这个调度很好地扩大了卫鸿的表演情境，使得整个舞台不再因生活化而缺少戏曲味道。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对于解决、打通程式化与生活化的矛盾关系，给人不无。
最精彩的段落，当属卫鸿、焦浩运和半车老师的那场“三岔口”——卫鸿来找田老师，发现田老师不在。这时焦浩运也来到了田老师住处，卫鸿一时情急，关灯躲在房间里。于是两人在中摸索、寻探、闪躲，一边是焦浩运唱着向“田老师”倾诉苦衷、解释情由，捐款到位；一边是卫鸿怀揣，欲窥究竟，让人想到了京剧《三岔口》。有意思的是，情节并未到此打住，而是有更具戏剧性的发展：田老师来了，焦浩运匆忙躲进了衣柜。在这一大段表演当中，可以看出导演对传统戏曲手段的调用，人物动作形成一个有程式张弛、有生活虚拟的表演序列。半车老师和焦浩运隔着衣柜的对峙闪让，半车老师和卫鸿、焦浩运三人的趋避腾挪和富有戏剧性的联唱，把半车老师的伤心、失望、愤懑以及卫鸿的刁滑、焦浩运的慌张表现得淋漓尽致。
近些年来，滩簧剧种的现代戏创作比较抢眼。比如，沪剧出现了《邓世昌》《挑山女人》《赵一曼》等，淮剧也搞得有声有色，盐城市淮剧团推出的《半车老师》《菜籽花开》等，均能看到地方剧团戏剧人的努力和才情。《半车老师》这部作品，当然还有可以推敲的地方，如开场旁白过多、主演亮相不够有力，新加坡代表来谈判过早亮出了马丽的身份，少了一些悬念，诸如“圣洁的地方”“心灵的大门一直向你敞开着”这类唱词略显文气而鲜于质朴、缺乏生活共鸣等等，但它故事完整、风格统一、人物个性鲜明，尤其是很好地展现出了淮剧唱腔的特色优长和表导演的戏曲化探索，是值得肯定和赞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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