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濂|王羲之对书法艺术的贡献
张芝时代的书法研究必然也包含了对书法的欣赏,如果没有欣赏就用不着去如此吃苦研究了,因而欣赏是后汉草书兴起的原动力。曹操的“钉壁玩之”也是一种欣赏,但是这些欣赏都局限于个体人中间,不足以成为一个阶层的风气,到了王羲之时代,无论蒙童还是老叟,都对书法有着稠密兴趣,都投入到书法欣赏中去。南朝宋离东晋不远,虞和《论书表》载曰:羲之罢会稽;住蕺山下,一老妪捉十许六角竹扇出市。王聊问一枚几钱,云值二十许。左军取笔书扇,扇为五字,妪大怅惋云:“举家旦夕惟仰一此,何乃书坏?”王曰:“但言王左军书字,索一百。”入市,市人竟竞去,妪复以十数扇来请书,王笑不答。
西晋墓志刻石的线条较为板畅,而竹木简取文书的线条又不敷规范,两者都缺乏一种线条的度(当然在后人看来,这大概更有一种取法的价值),王羲之以其“士”的格调取天资聪颖,进退两难,这是他的成功地点。而这种成功,为以后唐宋书法的再一次腾飞在技巧上提供了一个十分结实的根本。
在市上买老妪的六角竹扇何为?我想花五倍的代价买扇子,总不会是去扇炊炉,当然是买扇上的书法做品去欣赏。这扇能一抢而空,也说明当时欣赏的风气很遍及,这种风气比起曹操的“钉壁玩之”来,更令人打动,由于它表白当时书法欣赏成了一种自动性要求,足以说明当时书法欣赏观念的构成这一现实。另一则故事是讲王献之的。同上引:
有一好事年少,故做精白纱械,着诣子敬。子敬便取书之,正草诸体皆备,两袖及褾略同。年少觉王摆布有凌夺之色,制械而走,摆布果逐之,及门外,斗争割裂,少年才得一袖耳。
行书相对于隶书,无论是线条的质量还是空间的构筑,都有很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相对更接近于契合主体的立场:以节律之美带出物质的线条之美。这一点,王羲之能够说是做得最优良的。取西晋墓志石刻比拟,王羲之的线形变化无穷是众目睽睽,而取竹木简、楼兰文书等比拟,他的书卷气取舒卷自若的风度又是迥出其上。
为了得名家之书而不吝“斗争割裂”,凌夺强抢,而少年只得一袖也能形成完整的书法欣赏过程,足见书法欣赏风气之盛。书法欣赏的确在当时已经达到很是普及的程度,以士族学问分子阶层为依托,举国上下只需有文化的人都对书法感兴趣,欣赏成风。有了这样的社会和人文环境,书法走向盲目天然具有了极大的便当。过去是书法依靠于文字,书法史依靠于文字史。文字发展是一个基本的划定,书法史只要卑奉这种划定。而划定必然是社会的,而不是书家个人主体的。此刻拿一把六角扇,拿一只袖子,这已经跟文字没相关系了,已经是纯粹的艺术欣赏,并且还达到如此的极致。这种欣赏的大雅取以前的实用式文字书写比拟,当然有了一个质的改变。从这些故事里面,我们发觉了一种观念的更迭:对书法的立场、看法都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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