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日常书写书法艺术的续命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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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5 05:0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记得多年以前去敦煌看壁画,惊讶地发现有一些未完成的局部,只有线描底稿,没有着色。但相比周边绚丽的设色,这些线描更让我感受到了画师的存在。似乎是他刚刚画了这些草图,放下画笔,稍息片刻还要回来继续完成它。这也是日常性书写所带给我的印象,即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书写者的存在。
  我最见不得“专业”书者对“业余”书者送去鄙夷的眼神。所以,五年前当有人怼莫言的书法“莫言,莫言,莫乱书”时,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在书法文化的当下境遇中……丧失了提起毛笔的书写冲动,才是中国人根基上的文化痛楚。”

  所谓书写冲动,当然不是指书者坚持不懈、池水尽黑的日课,也不是指书者对前人经典辞章的不倦抄写,更不是指书者为进入书协或入选某展某拍卖的精心“创作”,而是指一切无功利目的的日常性的随机记写。


  鲁迅在1912年的一则日记中写道:“夜作书两通,啖梨三枚,甚甘,夜半腹痛。”我们看到的是鲁迅日常生活中的一面。先生无心做书家,却对北碑钻研极深。
  我自然是不反对对书法技术有提升意义的精英书写。我质疑的只是精英们自携书法评判权力的愈来愈排斥民间书写行为的傲慢。正是这种傲慢阻止了大众的书写冲动,同时弱化了精英们自身的日常书写能力。这种阻止与弱化的直接结果有目共睹。比如你随意走进一个书法展示现场,或拉出一串获奖作品名单,无不等于在膜拜对前人经典辞章的精美抄写。当然,我不否认书者的抄写过程中,或许会因这些历经时代淘洗的经典而有醍醐灌顶、心心相印的某种感悟。但我会继续质疑:这种感悟是由书者自己的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吗?它与书者自身的生命痛痒有什么关系?我真的相信抄写是一种有益的文化行为:我们需要汲取从前人生命皱褶中溢出的智慧,并将之传播开来,继承下去。但紧跟着的问题是:我们这一代书者自己就没有思想的产生,就没有智慧的传递?难道我们的书法家的称谓,不过是对抄书匠的廉价命名?
  顺便说一句,有人把日常书写与审美割裂开来是不妥的,应该说日常书写的实用与审美是合一的。
  在快速发展的电子时代,毛笔与大众生活已渐行渐远,要求人人都坚持用毛笔书写不切实际。但以毛笔为工具而创作的书法家应坚持下去。坚持数年,必有好处。坚持日常书写能锻炼身心,练就功夫,是创作的基础。这是我的第一点体会。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你不知不觉和花儿一样,你要我留在这地方。十一月四日记
  与坚持动笔的日常化相关的,是坚守文墨相兼、诗书合一的传统。坚守此传统关系到书法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所以十分重要。书法作为一门艺术有其独立的表现形式和方法,应该深入钻研,更应该看到的是,书法是一门独立而不孤立的艺术,是一门集诗文翰墨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唐代张怀瓘所提倡的先文后墨、文墨相兼的主张在今天仍有其现实意义。因为今日书坛出现的问题之一是有墨而少文,一些书家缺乏能诗能文能画懂金石印章的综合性素养,从长远来看,缺乏综合性素养的书家是很难有大的发展的。从学理上来说,诗文翰墨之间是相通相融、交互为用的,有着相互渗透、相互促进的关系,文心诗魂可强字骨、增书韵、扩书境,可铸书法之魂魄。书艺之提高,书风之卓然独立,书境之创造,都离不开文心和诗魂。没有文心和诗魂的书法,精神是苍白的,面目是乏味的。真正的书家,应在诗文翰墨多方面下功夫,力求打通它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今天强调书法的文化内涵,应该加强书法艺术的综合性和丰富性。书法当然要讲形式,但不能仅讲形式,它不是纯抽象的艺术,它的形式和内容是相辅相成的。文墨相兼、以文润墨、笔墨饱含精神,既是传统文脉应传承的也是当前书法创作应提倡的,是当代书法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中的重要问题。至于诗书合一的传统更应该发扬和光大。我一直主张“我手写我心,我书写我诗”,创造当代诗书合璧、文质兼美的艺术。
  ■老聂喝酒打人,对方报警,索赔三千元。聂没钱,杨林给他付了。事后聂还钱,杨林教他用这钱去买老徐的画,就算了事。在此事件中,被打者拿到三千元,老徐卖画得三千元,老聂买的画过些年价值翻番没有问题。老聂也将得到三千元。杨林用三千元做了件九千元的事,他得到了好名声。
  忍不住最后唠叨一句:中国书法史不是在字正腔圆地复诵着唐诗宋词的过程中发展的,它一定是在对个体的喋喋不休的记录中走过的……
  从壁画线描稿中受到启示,我将自己的记事本题名为“流水账”,取人生如账之意。所画尽是朋友家人,生活琐事。没有宏大叙事,不需名人轶闻。这样为画稿配些文字或为这些文字配上插画便是很自然的事。于是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日常书写并乐此不疲。

  1942年10月13日,弘一法师圆寂,临终前三日书“悲欣交集”四字并注“见观经”,完成了他人生最后一次日常性的书写。
  书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艺术,不动手实践仅空谈理论是迈不进书法门槛的。有志于书法学习的人应该每天动笔,使书写成为自己生活的常态。我们不能要求社会大众都这样做,但希望书家如此。书家要每天动笔,多年来,我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也养成了习惯。可以说书法是我生活乃至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说毛笔书写是记录我生活生命的重要方式。个人的生活起居、精神状态、思想情感、学术追求都诉诸笔墨之中。我已习惯于毛笔日课、作文、写诗、写信、写日记,二十余年编辑《美术观察》也常用毛笔审稿写卷首语。工作再忙也坚持用毛笔写日记,出国考察也携带毛笔。当然,我也用电脑、用微信等电子工具,但总的来说,书写占用时间最多的是毛笔,给我带来最大快乐的也是毛笔书写。每当夜深人静,孤灯下伴我杀纸写心者,唯毛笔也。毛笔已是我几十年日常生活的伴侣,而且越来越亲密。与毛笔几十年的交往过程,可以说是我了解笔性,毛笔了解我性的过程。莫言曾说我是“生活在都市的乡下人,用毛笔写字的当代人”。
  ■去法国需要的资料包括:护照、照片、申请表、邀请函、法方住宿证明、机票订单、other artist、配偶工作证明、单位执照复印件(盖章)、银行流水、户口本复印件、房产证复印件、结婚公证及认证书。至济南办理,缴费六百余元。昨日收到快递,签留法五十日,廿六日机票,上海起飞。六月十八日记。同行李世亨、田偲音、刘颖、梁军。
  ■五舅传信善奏笙。藏民国旧笙一把,制笙者后人重金欲购不得。一月一日与表兄凯臻同去探望,别时,五舅将这把笙赠与了我。一月十九日记。传信排行老五,年少时即精于各种乐器。此笙为四舅传智赠他。
  ■去秋,杨林帮忙村里卖苹果。陈光兄在西藏,订购几箱,托李光送一箱给张洪浩。李光将苹果放在我处,等洪浩来取。冬天陈光回,大家说他,外乡人不懂,本地送苹果没有止送一箱的。再者,东西存在华峰处,再拿出来就难了。还真是这样。洪浩说,你留着吃算了。苹果为本地的特产,是我最喜欢的水果。一月十六日记。
  民国时丁丑年十一月的一天,白石老人郑重地写了一幅门条贴在门口,上书:“凡我门客,喜寻师母请安问好者,请莫再来。”笔道高昂,正如他自己画中的一只雄鸡,时刻谨防外人窥觑他的后宫。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当代生活状态之下的日常书写意义何在?单从记录的角度,我们已经有了比毛笔快捷百倍的新媒介。多维度高效率的记录方式已为所有人接受,而当今的书法爱好者们也乐于将书法从原本与日常的结合中剥离开,使得书法要么变得更纯粹,要么变得概念化。书写不仅在形式上被替代了,我们从内容中也难发现诸如徐渭、八大山人在他们各自的书写中流露出的人生困境及民族特征。书写的意义完全被转移成为视觉的宣泄,而它的承载功能常被人漠不关心地对待,甚至拒绝阅读。文化结构的改变同时也改变着当代书法的气质,这就意味着你要么放弃传统的美学标准冒险前行,要么墨守成规无所作为。
  所以,在我看来书法这件事最要紧的,更关乎其生命延续的,一定是褪去了各类书法家扮相的日常生活中的书写行为,这才是书法文化当中的最本质的层面。如果将日常书写从书法文化中抽离,我们奉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书法,一定呈现为一个貌似源远流长、实则半生不熟的文化死结。我当然知道那个逝去的“书法时代”只是一个美妙的文化记忆,日常书写再无可能成为中国人的生命常态与必要行为。但我更知道,日常书写是一种不必借助他人思想与智慧的直接表达,它以个体的生命体验为核心,表达着书写者自己的生命愉悦、自己的生存悲苦、自己的思想语言。这种自带“本性”的自说自话,才是一种与柔软的笔尖融汇一起的质朴而美妙的书写,其书写行为才是“我”的心律外化。这样的书写断绝了任何功利性的揣摩,让书写的提按使转真正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命感知发生了有机粘合。只有这样的书写才能使书法文化滤去虚假,掩去旺火,矫正造作,让“后书法时代”与之前的那个书法的黄金时代有一个真正意义的有机衔接与继承。申明,这样的书写并不排斥传统的千年规训,但它更着意从书者的骨子里生出墨气氤氲,其点、线、面,以及时空关系与书者的生命体验有关,它少有技术性琢磨,它不愿妩媚频频专计讨人欢喜,它不着意文人扮相唯我独尊,它或许缺点多多,有败笔,有笔误,甚至还有错别字。没关系,因为它绝不会挑着继承传统的旌幡,于企图妖惑他人的同时,竭力掩饰自己思想能力的颓萎。

  我藏有一本民国时期的账簿,俗称流水账。书法非上乘,却也灵动流畅,且有意设置诸多阅读障碍,记一些日常货物出纳,典型的账房体。记录是目的,书法次之。这便是一种职业化的日常性的书写。字写得好坏,取决于账房先生的文化层次。据说韩羽西先生就是账房出身,十几岁的事,因为字和算盘都比老账房好,所以经常被找茬。从事非书法行业的大书家更是大有人在,比如医生。在使用毛笔的时代,书法应用之实际用途大于其欣赏的用途,书写是日常性的。可以想见,日常书写曾经是中国人生活中重要的一个部分,虽然“曾经”一词用在此处并不恰当,因为相比中国人使用毛笔的历史,日常生活中去毛笔化的时代仅仅是刚刚开始。
  如此说来,日常书写即是书法在生活中的应用。生活的景况使书写者的心境如此鲜活地溢于纸上,正如壁画上的底稿,时刻在拉近画师与观者之间的距离。书者已融入遥远的历史,而他们的书写,以简便的复制的形式,随时会陈列在你的面前。
  当然,我们也可以重拾日常书写,谨慎地寻找一个途径,既不会因为它的私密性而使旁人无法介入阅读,又不能刻意为之,让观者讥讽为一种矫情。用一套陈旧的方式观照现代生活状态,虽然还算说得过去,但总让人觉得这是一桩勉强的联姻。社会情境的改变,让我们面对日常书写时,不得不先作出一番概念上的转换,更不用说我们再次尝试日常书写时所感受到的困惑——它的意义所带来的困惑。
  关于日常书写,我的体会有两点:一是要坚持动笔的日常化,二是要坚守文墨相兼、诗书合一的传统。
  你不得不承认,日常性书写已经远离了我们的日常,而现代的记录方式中已寻找不到传统书写过程中伴随的审美与怡情。或者说,我们的日常表达已无暇顾此。人们早已找到了其他的情感的出口,日常书写已变得百无一用了。
  用毛笔书写,与其他书写工具相比速度慢一些,但慢有慢的好处。慢,有助于从容思考,有助于体会书写的韵味和节奏,笔画在纸上走动,能体会到翰逸神飞的乐趣,能带来快感和美感,能激发灵感,有助于神思妙想;反过来,神思妙想又导引笔画的飞动。尽管有人认为撰文、写诗、写日记的日常书写不是纯粹的书法创作,而我却于此收获多多,使我越来越熟悉笔性,使我于书法越来越心手相应。日常书写的重要性,打个不甚贴切的比喻,如同打仗前平时练兵,而创作则等于实战,平时训练练出了真功夫和真本领,实战方能得心应手而取胜。

  我听说某位知名书法家在一个很是重要的场合呼吁“解决汉字在互联网时代传播当中的流失”。其实,互联网时代汉字还在,它没有流失,它怎么可能流失!流失的是什么?准确地说应该是提起各类书写工具的日常性的书写冲动。众所周知的原因,历史已将汉字书写送进了一个脱离了日常生活语境的、我称之为“后书法时代”的时代。这一时代的前世,我认为其“书法的文化空间呈现为一种人人共享的状态。大家可以自由地使用毛笔表达思想。而从这种文化生态中显山露水的书法大家,一定是水涨船高的结果。他们从本质上区别于当代书法家水落石出的精英姿态”。所以,在我看来,中国书法衰落的重要标志,就是日常书写的悄然遁去与摆脱了日常书写的精英化书写已然形成的不可撼动的话语霸权。显然,那种打水漂样蹈空而起的精英化书写尽管以艺术的名义呈现,却与书法的本质相去甚远。这个时代可以将生命的体验与感悟,辐射到书写行为的书者太少;同时激发书者投入书法“创作”的机会又显太多。不是吗?想想那个书法的黄金时代,人们的书写多是一种日常行为,哪里有什么“创作”意识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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