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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读高中时正值“文革”,学习风气不好。他结交了一些一心向学志存高远的同学,他们经常在一起拉呱聊天,谈抱负话理想抒情怀,老师对他们抱有很大的希望,后来这些同学有的成了将军,有的当了矿长,有的做了教授。二哥虽因我们家庭成分偏高没能当上兵读上大学,但他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思路超前视野开阔敢想敢干,一步步从农村走向城市,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都能顺风顺水,家庭和事业发展稳健。
于是,我赶忙泡了一壶茶,边喝茶边拉呱,使气氛变得平静祥和。我们从小家到大家、从工作到事业、从亲情到友情,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特别开心。夜深了,妻子说该休息啦明天还要上班。善于言谈的女儿说不忙不忙再拉会呱,机会挺难得的。
拉呱的小氛围,是由暖意融融的家人、志同道合的亲朋和充满爱心的邻里所营造所形成。全家人在一起拉呱最为温馨的场景当属每年的除夕夜了,那时各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富裕,但在过年时都要大方一回,割上几斤肉包上两顿白面饺子,特别是年三十傍晚,母亲摆好供烧上香燃起蜡烛,然后倾其所有地炒上一些菜,大碟小碗摆满了桌子,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在接二连三劈啪作响的鞭炮声中,在供桌上红烛和香火的气氛里,边吃边喝边聊。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坐在桌子的上首第一个打开话题,此时父亲的话不是平时的随意说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地对即将过去的一年进行回顾总结,对新的一年进行展望和计划,类似于国家领导人的新年献词吧。父亲几乎每年都这样说:“这一年总算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不容易;明年我和你娘还要带领你们好好地干,过好日子,供你们上好学。你们从小就要立大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人家不学咱学,只要肯学习多努力有了大格局,将来才会有作为有出息,记住我的话没有错……”这些把耳朵磨出茧子的说教之词,父母亲辛勤劳作的示范作用,时时激励影响着我们,我们的学习成绩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的。
在我的记忆里,在春夏秋气候温暖的季节,拉呱的大气场是村中央石头井旁的大柿树下。据说这棵柿树的树龄已逾百年,躯干蟠虬,枝叶繁茂,庇荫面积能顶得上半个打麦场,社员们上工前在这里聚汇,边拉呱边等待生产队长分配劳动任务;饭时端着碗碟到这里边吃边聊。在冰封雪裹的冬季,拉呱的大气场是生产队的牛屋院。饲养员海潮大爷和玉祥四爷及早喂完牲口,把宽敞的草料间洒扫干净,用树疙瘩拢上火,人们陆陆续续地到这里暖和,边拉呱边听老私塾先生麦贤老爷说的《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说岳全传》等章回小说。
晚上电视没有信号,看不成节目,妻子提议让孩子们把爱不释手目不转睛的手机放下,全家人坐在一起拉拉呱说说话。
这种面对面的口头交流方式,在我们山东老家叫拉呱,在东北叫唠嗑或侃大山,在云贵川一带叫摆龙门阵,虽叫法不同但意思都是一样的。改革开放前,由于农村经济、文化和信息不发达,没有手机电视等信息传播载体,只有为各家各户统一安装的有线广播喇叭,可以听到国内外以及当地的各种新闻,放一些革命样板戏和革命歌曲,偶尔放一场老掉牙的电影,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比较单调落后,只有围坐在一起拉呱说话,借以沟通交流、解疑释惑、打发时光。
大庭广众之下,人们谈论的话题大都是广播里报纸上的国内外大新闻,也有现实生活中的“马路”消息,不过大家对这些“新鲜事”尤其感兴趣,谁都想见缝插针说上几句评论一番,唯恐话题掉在地上摔碎了。别看这些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的庄户人,却特别识大体顾大局,在生活普遍不富裕甚至有些贫穷的状态下,很少有发牢骚讲怪话的,有着饱满的精气神。“位卑未敢忘忧国”,老百姓最关心国际局势和社会稳定,每谈到哪个超级大国企图欺负中国,总会群情振奋义愤填膺,脾气火爆的还会骂上两句:“奶奶的,那么多年了中国人怕过谁,毛主席说啦,‘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我们当农民的一定要种好地多打粮,使国家尽快富强起来。”如果听到哪个领导干部搞特权败坏了社会风气定会轻饶不了,用唾沫星子都能把这些人淹死。
奶奶在我们村上是数得着的热心人明白人,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家里闹了矛盾生了闲气,都愿意到奶奶这里窜门拉呱诉说苦衷。奶奶总会以和事佬的心态耐心地疏通开导,使她们皱着眉头进来,眉开眼笑地离开。如一些“大车拉着梨篓子,再说还是两口子”、“外头拿来一页板,家里丢了双扇门”、“不吵不闹耽误青春年少”等朗朗上口颇有哲理的乡村俚语,都是在奶奶与那些婶子大娘们拉呱时,我在旁边听到并铭记在心的。仔细想想,在那个年代,奶奶扮演的是居委会主任的角色,对促进家庭和社会和谐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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