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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氏家族是北朝的一个望族,所以其家族成员的墓志大都精美,《元遥墓志》属其中的精美型代表作品之一。此作与虽属规矩的楷书,但与前代的任何一位文人书家的楷书作品都不同,其笔画间棱角分明,起收笔及转折外峻峭挺拔,一些横画还向上收笔,使末端向上翘出。这当然是北朝碑刻的明显特征。作为个性特征,其笔画丰硕(中部尤丰,两端略瘦,显得很健壮),中宫紧缩(即内紧外松),笔与笔之交叉处有剥蚀感,形成金石味。该作品出色处还在于,虽为规范楷书,然结体间充满俯仰顾盼,而不是一味地横平竖直。正是这种俯仰顾盼,使作品顿生一种意态美,这也是北朝楷书比之唐人楷书更动人的原因。
出土于辽宁的北魏《刘贤墓志》感觉为方笔,实际是方笔圆笔互用,追求笔意的一类作品,只是这种笔意较为硬朗,所以尽管有许多的弧度,但仍感觉是方折峻拔。在北朝,辽宁属中国的一个偏远省(此种偏远与西北地区不太一样),故文化相对滞后。反映在书体上,当中原和西北地区完成已经楷书规范化过程时,这里还在隶与楷之间徘徊,所以出土的古代碑志多有隶意。在这其中,《刘贤墓志》是极其出色的一块,其书体和书风虽不规整,但隶楷糅杂的笔画间充满着力量,颇有汉代摩崖石刻《西狭颂》的那份苍茫与豪气;同时字形的俯仰、字间重心的偏移,更令作品增添一份非理性之美。总之,以刻经、墓志、造像为主体的魏晋南北刻石的美,是一种高亢、雄壮之美,由数为胜数的民间书法家创造的或完美或粗率的“作品”,为中国书法呈现了一种全新的样式,这种样子在1000多年后的清代,引发了一起书法的大革命,它的余波至今未消。
出土于浙江平阳的东晋石质《朱曼妻薛买地券》(与《天发神谶碑》有相似之处,似篆而方,有篆书的形式和隶书的笔意,有小篆的影子和大专的精神,不知是作者的刻意创新,还是作者的不成熟表现?这种非马非驴的杂交体,是民间书法的一大特色, 这就是民间与庙堂的精神区别,民间不具礼数,不华而不实,只重实际,庙堂则威严庄重,规则甚至重于内容,表面甚至重于实际。正是民间的少规则少约束,才使我们在“正统”的书法之外看到了一个异常精彩的艺术世界。
方圆兼备,寓柔于刚,此类作品虽常有由刀笔产生,但借鉴了毛笔运行的特征,故笔画间充满笔意,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极具令人玩味之美感。一些部分作品虽没有全部模仿笔意,然刀锋运行自然而不起棱角,加之由石质崩落造成的斑剥,作品格外耐人寻味。此亦分为两者工整精密型与自然随意型。前者如《张玄墓志》、《高湛墓志》、《高广墓志》、《元略墓志》、《崔敬邕》、《敬使君碑》、《崔敬邕墓志》、《崔景播墓志》、《泰山经石峪金刚经》、《郑文公碑》、《石门铭》、《云峰山题铭》、《元宁造像记》、《李慧珍造像记》《邑子八十六人造像记》、《高归彦造像记》、《朱昙思等一百人造塔记》、《吕望碑》、《江阿欢夫妻造像记》、《凝玄造像记》等,后者如《姚伯多造像》、《好太王碑》《汝南王修治古塔铭》、《秘丹墓志》、《元腾墓志》、《张龙伯兄弟等造像》等,此类作品之用笔可供诸多借鉴。
东晋《王闽之墓志》,此作被郭沫若用来论证东晋书风,认为这是东晋的主流书风。事实上,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此墓志书法明显取法北朝书法,不是南朝文人雅士书法的作风,而且不是王羲之等一类书法名家所书,除刻得一格一字,看去比较整齐外,方笔占有主要地位,圆笔和尖笔也不时显露,变形较大,错落动荡,不管写还是刻都不熟练不准确,生、硬、嫩,一副粗陋气,与东晋名士书风格格不人,况且的前三行和后两行,以及碑阴并非一人所刻,归于刻工太差似乎不太公平,因为在当时就是那种风气,人们不会太看重墓志书法,因为那个时懂得艺术的是一群文人韵士,而这些文人韵士既不无去评定一块墓志的艺术水平,更不会屈尊去亲自书写,工匠们的活就由工匠们干,那管它艺术不艺术。所以,尽管刻板、尽管不值一观,东晋名士及其字人的墓志仍由工匠来写来刻。
北魏《法僧造像记》,属于北魏迁都洛阳之前的作品,刻画放肆,加减随便,对比强烈,粗放直露,刻画出的笔画刀锋虽显但自由流走,无迹可求,散漫和玩世不恭中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庄严感,想象之大胆、气脉之贯通,令人不可所思,也许只有不拘礼法、不受约束、不熟练汉字书法的人才能做得出,简直是对传统书法的彻底解构和颠覆。论汉字的书写,这样的墓志仅仅能给后来者提供一点时间和人名的信息,对书法来讲,它简直是空前绝后的超作品的作品,它提供给我们的是最为朴素的书写状态下的心迹流露,是最为原始的书法形态,它是几乎没有受到士大夫书法影响的作品,它的不成熟、幼稚、粗糙,都可以为我们提供极为有价值的创作思路,可以激发我们的创作灵感,在个性的探索上真正不致落人他人的窠臼。
《元略墓志》这是一则极富文人意味的作品,镌刻的线条不求精准、挺直,而于藏和曲上做文章:每一笔起始处都有一回转,然后走曲线,至结尾处形成一种起伏之势 ,收笔处也甚是从容;同时两根相同或相似笔画间也不求雷同,开阖、向背,相辅而相成。此种变化的笔意加之结构上的俯仰转折处的结实、刚毅,使作品具有一种绵里藏针、四两拨千钧的含蓄之美。魏《张口洛买地券》,其刻写的十分随意自在,一看就是没有经过先经书丹,随意赋形,方圆欹正轻重大小长短曲直都不去计较,看似楷书,却带有一定的隶意河草意,特别是草书的意味十分的浓厚,简直就是一篇草书作品。 猛一看 ,直笔画太多,显得粗放、霸道、迷乱,但细观之,直笔画各个不同,方向、轻重、长短各有姿态,方折之中有圆笔,笔画挺健,气息酣畅。特别笔画的中间段饱满浑厚,空间分割极不规则,动荡摇曳,穿插避就,是真正的任笔为体,如天女散花,漫天飞舞,精彩无常。这样的民间书法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将它们拒之千里之外呢,我们今天还有谁能创作出这样精彩的天真烂漫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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