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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淘图网
01
我不喜欢卖弄沧桑,也一直努力把自己天天都打扮成一个光鲜入时的女人,张扬、艳丽地活在自己27岁的青春里。
在江城,我拥有自己的小房小车,月有结余,没有负债,干着自己喜欢的广告工作,每天周旋在文字和客户中,感受着理想和现实不断相撞、相溶的痛苦和快乐。只是,特别害怕身心闲下来的时候,会有深切的悲伤袭来:为什么陈树不在我身边。
9年了,我一直习惯在左手腕上戴宽大的腕表——别人说,我这叫时尚、彰显个性,我想,的确如此,我就是喜欢这么搭配,习惯这么搭配,哪怕在格外正式的场合。
阿棋是我现在的伙伴,仅仅是因为关系而存在。他每次都会在帮我取下手表的时候,无不好奇地问一句:“怎么会刺上一棵树呢?”“像你这样精致的女人,我以为会纹一只蝴蝶才是。”我总是和像阿棋这样感觉温厚的男人,在固定的一段时间保持稳定的关系,除了身体上的温暖,在心灵上彼此各有空间。当然,厌倦对方的时候,也不用刻意挽留,只须潇洒地抽身离去,又重新寻求一段新鲜的关系。
当你不提一个人的时候,不代表你忘记;同样,天天黏在一起的人,不代表有爱情。这些年,偶尔,我也会去酒吧,就那样妖娆地一坐,点一根烟,自然会有各式的男人过来搭讪——酒吧,寂寞人群的汇集地,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也没有什么需要详尽倾述。来了,找个理由,也可以编段故事,完成自己的需要,再走回自己的生活中就好。
02
十二年前,没有父母四处打点关系,我是不会进入那所市重点高中的,这一点我一直很清楚,周围的同学也很清楚。因此,我和那些凭实力入学的尖子生们总是格格不入,他们看不起我,我也不屑于去巴结他们。在大家眼里,我就只是一个看上去相貌端庄、实则没有教养的女混混,打七八个耳洞,剪七零八乱的发型,穿着不男不女的服装,连言行都不合时宜。即便如此,父母长年打理生意,照顾弟弟,又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来关注我呢?
陈树,是我们的班长,坐在我的后桌,通常很寡言,也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们像邻里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共同点,也没有什么值得交叉的趣事发生,更不存在什么相互欣赏。久而久之,每天不得不照面时,也只会彼此点个头而已。
在班里,我没有什么朋友,甚至还挺招人厌。只是,习惯了,也无所谓。如果有人突然对我好,恐怕我还要提防、起来。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在课余的时候和我那帮社会上的哥们儿打得火热啊。我们一起打电动,一起溜冰,一起泡吧——总体上,我觉得我们也没有犯什么特出格的事,怎么也不像老师、家长口中念叨的那样“害人害己害社会”的“三害”。
在学校,陈树是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可谓“根红苗正”的“Q大候选人”。他对老师、同学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谦虚好学,乐于助人。恩,就是那些学生时代夸好学生的话语全用在他身上都再恰当不过。或许,是嫉妒吧,我觉得像陈树这样的人太没有个性和脾性了,说不定还很,充其量就是一个“好好先生”,对谁都不会流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无趣。
说起来,我们正式一点的邻里往来是在高二上学期的运动会上。我为班级拿下了女子组3000米长跑第一名的桂冠,作为班长的陈树在赛后特礼貌地过来关心我,给我递毛巾和水,还说我为班级争光了。我当时却窜起一股莫名火,听不得“”这么的说辞。我的自知之明告诉我,我只不过是不想浪费父母的钱、觉得我在学校过得太窝囊罢了,哪有这么的情怀让别人来夸我。我一向直来直往,口无遮拦惯了,对谁都一样,随即对陈树脱口而出:“谢谢班长的关心,多余的话就打住吧,我没有那么伟大。”漠然地接过毛巾和水,我就转身走开了。听说陈树愣在那里半天,不知自己说错什么得罪了我。
之后的几天,陈树看见我有点怯怯的,连点头式的打招呼也省略了。我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起码陈树只是尽一个班长的义务来慰问同学,那么礼貌又没有什么恶意,反倒招了当头棒喝,估计谁遇上也不好受,更何况是一个“礼下”惯了的好学生。于是,我主动写了张小纸条,“那天,我心情不好,说话可能有些过了,请你不要介意哈”——正扭头准备递给他的时候,发现他也正抬头准备拍我,手里同样拿着一张纸条。这样的情景蛮尴尬的,好在我们都在彼此脸红前及时地把纸条递给了对方。我打开他写的纸条:“乐晓薇,我是真的觉得你那天发挥得很好,没有别的意思,请不要生气。陈树。”
03
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小纸条事件,我和陈树之间开始多了一些莫名的默契:他开始主动礼貌地和我打招呼,我也开始习惯他这样的礼貌,也会礼貌地回应他;他会友好地借笔记给我抄,也会额外地帮我检查作业,我也会尽量配合地多学习一些,有好吃的零食主动捎他一份。毕竟,除了社会上的哥们儿关系,在学校里没有谁会对我那么好,而我也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包括心地善良的陈树。
细细寻思,老祖先真是智人智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慢慢地,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和那帮哥们儿疏远了,开始认真地上晚自习,不再老师和父母去外面游荡。陈树呢?有时候,也会说出一些让周围吃一惊的话来,也会在我的下,偶尔一起逃课去打电动。
虽然从小就在男孩堆里呆惯了,但是,除了陈树,我还没有和哪个男孩子包括哥们儿单独出去玩过,而且,会玩得很开心,没有防备,觉得很安全。正因如此,在心底,我对陈树渐渐生出一种淡淡的、别样的感觉,只是神经大条的我还不能确定算不算是“好感”。
在陈树的“无意”帮助下,我的成绩有所进步,虽不至于达到“神速”的地步,但排名已由班级倒数上升到中游的水平,就是进入到老师们常说的“加把劲,重点有戏;一不留神,与本科88也有可能”的尴尬境地——为此,我的父母却在家长会上,着实高兴了很久,他们觉得自己的大女儿终于开窍了,到底不像他们没有读书的天分,还是蛮给自己脸上争光的,也不枉费他们这些年在我学习上的物质投入。
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不是我开窍了,而是我终于了:我一直做一个小“混混”的话,也不会得到父母的关心,他们只会认为我败金,厌弃有我这样的女儿——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不就是父母除了以外给我的关爱吗?但是,没有,他们已经习惯不去关心我了,不习惯也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只是我这个傻瓜。当我终于发现这个想法多么可笑、多么不切实际后,我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父母的关爱,我想要的已经不再只是和哥们儿瞎掰、闹腾了,更多的时候,我开始向往陈树那样一个“好好先生”的生活,似乎等待他的就是一片大好的前景。
04
青春的光阴总是像被风吹着,一不留神,就过去了。高考在即,我玩心大减,总是和陈树呆在一起好好学习——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假,好像我是不小心跨入“好学生”的行列的。然而,我必须尊重事实,那种太想努力、太想出人头地、太想成为陈树那样的人的愿望太强烈了,甚至可以说是“”。因此,我发奋念书,不懂就问,根本不理会那些同学们奇奇怪怪的眼神,我在意的只是我能否满足自己的“”。
自习课上,偶尔忙里偷闲的空儿,我都会允许自己思想稍稍游离一会儿,然后回头望望陈树,特别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会那么帮我,会对我那么好。还好,双鱼座的我的时候特别,懂得适可而止,我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绝对不是那些被师长们称之为“早恋”的花前月下,更不是一场来去匆匆的毕业爱情祭典。
那一年,我们是全国第一批开始在6月7日参加高考的,考完后就是估分、填志愿,一堆琐碎的事儿。到底,以前的功底打得不够扎实,无论我怎么核对参考答案,得到的预估分数也还是只能勉强上个二本。
填志愿的前一个晚上,正是我在家里焦头烂额之际,陈树居然打了电话来,约我出去走走,商量一下填报志愿的事情。我正心烦,难免性情急躁,就尖刻地冲他吼:“陈树啊,我正忙着呢,我这烂成绩,充其量就是去念个二本了,你倒好,三个志愿都填‘Q大’,也没有问题吧?!没有什么‘您’帮得上忙的,所以,就不必商量了。”说完,我就急冲冲地挂了电话。但是,挂断后,我立马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市侩、太尖酸刻薄了,难道自己潜意识中不希望陈树考好吗?难道自己就那么嫉妒陈树吗?难道自己希望陈树放弃Q大吗?
我被自己乱糟糟的、有些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突然发现自己在高考前刻意压抑的问题一直在脑海里没有淡去。或许,是可以问清楚的时候了!不,知道结果又怎么样呢?会不会像两条直线相交后就越走越远,再也不会有交集呢?而且,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根本不是什么同类项啊——做好朋友就好,不是么?
正想着,家里门铃响了,是陈树?开门,果然是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支支吾吾的,又是拿出类似第一次纸条里的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不要生气”。面对如此谦虚的陈树,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我可不想和他一样把责任尽往自己身上揽,只好顺势拍拍他,说:“走吧,聊聊。”
一上,我们都一反常态地沉默,似乎谁先开口谁就了我们好不容易营造的友好氛围。从小不习惯凡事噎着藏着的我,越压抑越难受,加上志愿的事还放在心头,忍不住打破平静,故意提高声调问旁边的陈树:“喂!到底什么事哇?不是说谈志愿吗?”
陈树扭头看着我的眼,缓慢、庄重地诉说,似乎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布一个关乎我和他命运的决定:“乐晓薇同志,我觉得你的个人实力是很强的,不仅征服了学习上的困难,而且也征服了我。其实,你知道的,我平时也不会说什么大话,更不会说什么谎言。所以呢,我决定今年和你填报同一个学校,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认为我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不想大学四年天天见不到你,不习惯。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打算,比如复读,我也会和你一起享受‘高四’明年一起考Q大——恩,这个方案对我们的未来最好,我对你很有信心。”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很有的嫌疑,想必酝酿了很久,才捣鼓出这么一派文绉绉又饶舌的口语来。
我特想笑,却拼命压着,装出一副等待他下文的样子。陈树呢?见我没有动静,以为自己的话又怎么着我了,干脆丢开一句:“乐晓薇,你是不是觉得特搞笑啊?你喜不喜欢我?说句话啊!”哇塞,这下文也太有水平了吧?一蹦那么高,直接跳过个人、上升到问对方喜不喜欢他了。
好歹我也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人,更不愿拖累别人的大好前程,但是,双鱼座头脑发热也是常有的事。我赶紧脑筋急转弯:放人还是留人?放他走吧,他在Q大一定会遇见IQ更高的女生,万一被别人俘虏了,我就彻底只是他的高中同学了;留他复读吧,难免承诺爱情,不过承诺一次也没有什么嘛,他要是对我好,一直在一起应该也挺不错的。
我正在构思如何回答才能既矜持又委婉地表达意思时,陈树又按耐不住地冒出一句:“乐晓薇,如果纹个刺青,你会纹什么啊?”真恼人,这个话题也转折太快了吧,我简直跟不上节奏,有些气气地回答他:“当然是五星红旗了,中国人的象征嘛!”他听了,恹恹地说:“那么,生在古代的话,你就要纹别的旗子了吧!”
然后,他又把头一扬,看似自言自语开了:“要是我啊,我就纹一个数字‘9’,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生日是4月5日,加在一块儿就是9,而我的生日是10月9日,也有一个9,多大吉大利的含义啊。”我完全无语,内心却彻底沦陷了,陷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中……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交志愿表。在老师的追问下,全班同学的眼光齐刷刷地聚集在我和陈树身上。陈树最先站起来,对老师说,他想复读一年,考Q大更好的专业。在学习上,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优势,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把Q大提到台面上来说,就汤地回答:“自己想考一本,准备复读。”老师闻言,自然免不了一番劝说,什么放着能走的学校今年不走、明年难走,不要浪费一年青春、一年父母钱……好在我们都是耳根早已生茧的人,不为所动。说白了吧,谁都知校努力提高升学率对老师和学校带来的好处。年轻的我们既然下定决心为自己的命运博一把,就是铁了心也不会的。
05
紧接着的那一个星期,我和陈树计划好好放松疯玩一下,打算就近去省内西南边上的一些少数民族村看看。可是,就在我们刚刚去完音寨,对着涓涓流水许愿我们的感情细水长流、我们的未来前程似锦时,我们在崎岖的山上突遇暴雨、出了车祸。
醒来的时候,只有爸爸妈妈和弟弟,陈树不在身边——我落泪了,我已经知道了,陈树在翻车时为了我……已经不会再在我身边了,心爱的陈树再也不会和我在一起了。
身体康复后,我就去弄了一个刺青,纹在我左手腕处,是一棵树,四季常青;再配上一块大腕表,紧紧地贴着裸露的皮肤。我变得沉默、内敛,每天的生活都是读书,但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动力十足。果不其然,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二年我如愿考进Q大的广告专业。在摆状元酒的那天,我喝了好多酒,第一次把自己灌醉,然后放声大哭,彷佛要把压抑一年的疼痛全部出来。
在Q大的生活,并不寂寥,我开始学会用热闹填满自己寂寞的心灵。进校第一周,就和一个名字同样是“树”的男生打情骂俏的,有什么好的呢?只要是个感觉温厚淑良的男人,谁不是一样!没有什么承诺,没有什么天长地久,如果在你最早许愿爱情的时候就负了你,你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偶尔,去泡吧时,我会心血来潮、跑上台唱几首,唱那时特流行的王菲的这样那样的缠绵悱恻的情歌。每次,我都会唱那首《不留》,唱到情难自已,觉得为什么洒脱的我会那么那么在乎心底的那个人呢,为什么心里会如此如此疼痛到快要窒息呢。
我把风情给了你日子给了他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
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
我把眼泪给了你
我把照片给了你日历给了他
我把颜色给了你风景给了他
我把距离给了你无言给了他
我把烟花给了你节日给了他
我把电影票给了你我把座位给了他
我把烛光给了你晚餐给了他
我把歌点给了你麦克风递给他
声音给了你画面给了他
我把情节给了你结局给了他
我把水晶鞋给了你十二点给了他
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
情愿什么也不留下
再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王菲《不留》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勇气去陈树的墓前看看他,因为我自以为只要我不承认这个事实,陈树就没有离开。哪怕在我和别人缠绵的时候,我也无时无刻不把对方幻想成陈树,不时抚摸左手腕上的那个刺青,告诉自己,这样一个温厚的男人不是陈树又是谁呢。是的,我和陈树仅有的亲密,只是在面对音寨小溪流水时的牵手与轻拥,连一个小小的kiss都不曾有过,陈树却丢下了我。
06
毕业后,我拿着Q大的学位证,离开了BJ,来到了这座又潮湿又闷热的江城,在这里继续歌舞升平,继续谱写我骄傲的青春年华。每每华灯初上,坐在游船上,看着滚滚长江水,禁不住伤感袭来,我无从逃离——我想起的,还是陈树,那个在我心里播种了希望和爱的男人。
正是青春年少,才会刻骨铭心。
陈树,陈树,陈年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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