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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高中同学会的邀请,陈迪心思起伏了好久。
关于远方,关于诗歌,关于,穷游世界的梦想,剪影般在脑海中闪过。曾经豪言不顾一切的我们,现在苟且在何方。
听到群里的消息提示,看看跳动的头像,一时难以记起,但绝对在哪儿见过。
没多久,陈迪就嘴角上扬了…一起骑自行车跋涉三十里上学的娜,高考时紧张到一边念汪国真,一边念的彭彭,爱吃腌蒜吃到体味浓郁的刚仔,永远在听,对任何人漠然的芳;好干部琼;好武功忠…他们都在沉寂了十五年后,突然鲜活在记忆中…虽然恨极了那个年代,但是她还是瞬间支付了经费。
等一天忙完,陈迪后悔了。她收到陈晨的留言,“嗨,七月,我会再见到你吗?”
她要再见到他吗?陈迪心里瑟缩着,烦愁不已。
她想起自己空间里,即别离的注解,年少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单车,雪人,羊肠小道上,他
信笺,笑脸,小小白杨边,我
切切眼神,点点果敢
时光淡淡,缓缓流转…”
一切都随着高考失利而烟消云散了。如果那时候,他们能同样的轨道,是否结果就不一样。她想起复读时那个八十四人的大班级,恩,不忍回望。
陈迪是跳级到高中的,虽然不是少不更事,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她的成绩,陈晨也不例外。实际上那所当时在县城颇有名望的实验高中已经在走下坡了,教师工资被拖欠,管理层,及至现在已经彻底为末流。前两年更是揭瓦迁移,不复存在了。或许正是因为动荡,学生伢的思维格外活跃,杂七杂八的乱象层生。老师也不例外,优秀学生经常被派出去当枪手,而得到的回报也不过是两件衣服或是一个夸赞。
陈迪是那种沉默包容,自卫性特强的女生,巨蟹座;陈晨是跳脱,卖力,自信又谦卑的男生,白羊座。陈迪已经记不清他们有过的所有细节,不过隐约记得几封不堪忍痛的信。她记得高中毕业时的惺惺相惜,记得复读时他离开的背影,记得大学时收到的几封信,记得雪,记得…好像只记得这么多了。他是特别的一个人,她有些遗憾,有些恨他,不过现在已经…释然了?
信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陈迪在某个特别的日子将所有信件付之一炬,再也无从追究了。大意是:他没办法再一年高中,他要先走了;他遇上的特别爱的女孩子,他要彻底放手了;女孩已经什么都给他了,他们终于要在一起了;他要结婚了,问她会来吗?
哦,他怎么还会问,她会不会来?那时,已经7年未见了吧。
陈迪先到机场,等在KFC的角落里。她有点忐忑,为什么会同意前单独见上一面。嘈杂的周边正如擂鼓,激荡着陈迪的烦躁。好在微信里滴滴答答的老同学的信息,让她不至于专注在烦躁,不一会儿她又释然了。他谁都不是,他只是一个经年未见的老同学。她甚至可以跟同学们自如的聊起他,因为同学们并没有注意到他跟她曾有过的小心思。
陈晨也是从外地赶过来。收到他电话的时候,陈迪正在班上,不很忙,但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该用家乡话还是普通话跟他打招呼。好在他自然的说着家乡话,她也被代入到乡音的。话不多,很简单,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挂了,而她应下了在机场见面的事。
他过来了,比学生时代胖了好些,音容相貌倒是没变,一眼就可以认出。
在对面将电脑包放好,点了饮料和圣代,才落座。陈迪一时有些不自然,拿纸巾擦着小方桌。陈晨冷不丁一句:你在家经常做家务啊!陈迪笑答,没有啊!就这样说开去,其实谁也没有说起彼此,只是谈论着两人共同的朋友,同学的近况,以及这次同学会组织的事情。陈迪跟同系得少,离开多年,听了这么多同学的信息,一时感慨不断。她感觉自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悄悄地挂在遥远的树梢上。要不是断了的线还拖在地板,被人救下来,她还会一直挂在上边。风吹日晒的,那些关于青春的念想也会如皮囊般脆化散尽吧。
两人坐上回城的机场大巴,颠颠簸簸的,还是忍不住絮叨了一些以前的事。只是陈迪感觉到,很多事情都对不上了,他记得的,她不记得,而她记得的,他全都否认。
陈迪终于明白,其实,爱只是当时当地,当时情境下正当年华的人。他们都迷失在过去,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迷了,反正都没有找到去往现今的。他们不认彼此了,成了爱的陌,友的故人。
以“回家”为主题的现场很热闹,主办人很激动。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人生千差万别的少时同窗还能聚起这么多,并没有之前担心的隔阂。把酒言欢,对酒当歌,爽快地紧。席间,难免将年少时羞于启口的秘密一曲儿抖搂出来,陈迪跟前排的伙伴,倒是听到不少新鲜事。其实,陈迪有了想法,估计也跟座位越来越靠后有关。
刚进高中时,陈迪成绩不错,坐在第一排吃粉灰,一学期过后,第二排了。再到高二第三排,等落到中间第四排时,陈迪干脆不想再了,直接挪到倒数第二排,跟大个子的调皮男生混在一起,也算是段爽利开心的日子。
有时候回老家探亲,看到儿时的小伙伴追着能打酱油的小朋友,嬉笑怒骂;聒噪着柴米油盐的辛酸,身边不争气的老公,婆媳之间的一地鸡毛什么的,陈迪经常想,如果没有高考,我这个追求不高的小镇女孩也会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普普通通嫁人,平平安安幸福吧。
陈迪看到很多人,洋洋洒洒的记忆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清晰。她记得同学A好看的侧脸;同学B在阳光照射下,映照在自己验算纸上的,忽闪跳动的睫毛;记得同学C长长柔顺的汗毛,呵呵;记得同学D搞笑外号的由来;甚至记得老师一张一翕的鼻翼及随气息进出鼻孔的鼻毛,却始终记不起他是怎样走进她心里的。
是的,她不记得。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因为那个时代的爱恋是不能说的秘密。唯一能说的人是他,可是她不同意他说的,他觉得那不对,跟自己记忆里的差好远。
他说她固执,僵硬,小孩子气。他只是不想重读一年高中,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是她不原谅他。他有着自己的思虑,去一所普通的大学并不是唯一的终点,只要还没放弃,总有机会的。他甚至可以先探探嘛!他非常伤心,在被她无情的轻慢中,他选择了沉默和,他不想再发信件去打扰她,她却了他。
陈迪当然该记得这沉默。他像一头逃跑的犀牛一样让人觉得悲伤。本来可以有更好选择,更好成绩的,他却宁愿止步于当前。他不肯再同她一,他想找一条只有他自己的。她气昏了,她觉得那是的,是你不要一起,那就不要一起,永远都不要一起。她回绝了跟他的任何联系。她独自呆在陌生的,邻边县城的高中,像只孤独的小兽一样,力量微薄,却充满。她记着这,她浑身充满着饱胀的热情,有时候恨的想要,有时候悔的想要;更多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他是错的,他只是一小部分,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他真的以为,她只是在生气。有什么大不了,等她过来,她就会知道,他接受不了复读,并不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为什么她就不明白。他一直等待着她能放松那根弦,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人生那么长,短暂的分叉,时常会遇上。他等待着时间给他最好的答案,他期待的答案,而且他,这是唯一的答案。
陈迪接到通知书的刹那,她确实有些平复了。她试着按照他当时的思,去做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她已经确定不能进那所理想的大学,如果去个偏僻的城市,倒是能捡个凑合的大学。她压根已经抛弃了再搏一次的想法,毕竟她现在无牵无挂,去一个未知的世界有何不可呢!她选择了一个遥远的城市,向往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他恨透了自己的自信,或者他恨透了她的抛弃。她为什么没有来找他?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会找到她,跟她针锋相对地说清楚。他完全有把握,只要见到她,她一定会回心转意,原谅他当时的。他想到他们还有很长的要走,他压根没想过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抛弃,只为着一个她接受不了的决定就放手,这是的!
陈迪来到未知的新世界,竟然还有高中同班同学同行。她是个爱说,爱笑,脸色白白的圆脸女生,笑起来眼睛弯弯,特。跟陈迪一样,高考没发挥好,将就着来到北方这座城市,希望有一天能再战过。毕竟大学不是终点,人生还有很多机会。陈迪很开心能有这样的同伴,她们想的是何其相似啊!陈迪在外院,徐凌在经济学院,她们约好一起出发,一起忙忙叨叨地处理各种入学手续,并一起完成进入这所大学的第一顿晚饭,参加第一次老乡会,加入第一个兴趣。
而那边,陈晨已经出离了!他所有的邮件都被冷且的回复,而且陈迪决定对曾经实行“冷处理”。她表示不再记得谁是谁的谁,她甚至想把整个高中三年都从脑海中挖掉。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了她,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而且她也再没有任何一个。她恨极了那三年,仿佛耻辱始终罩在她头上。她只要一想起,就头疼得要命,她甚至无法面对任何有角落的东西,仿佛那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狭小,,灰溜溜。
是的,陈迪想要。她一点都不想背着过去的螺壳。她谁都不要联系,她谁都不要再想起,她没有过那三年,她只有目前跳脱出来的生活,她只认识徐凌和未来可能的人。陈晨却像一条永远剪也剪不断的线,不停的拉扯他回到过去。她头痛欲裂,越是不想,越是难忘。她想象自己能像寒冰,不去,不理会伤痛,都停止,一直等到复苏,头脑真正醒过来。
终于,陈晨接受了她的决绝。他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他也不想再逼她。他始终想不通这到底怎么了,但是他认定,他能给她的最后的疼爱就是放手了。他给了她最后一封信,是一份完整的通讯录。他存着一份希望,或许有一天她能愿意再联络谁。她该多孤单啊!她要那样将自己包起来,躲在越缠越紧的茧里面。
陈迪收到了来信,她倏忽恨透了自己。到底是他了自己,还是自己了他。她又开始头疼,想理也理不清,但她知道只能同行到这里了。她得偿所愿,再也没有以前可以缠绕她了。她完全,完全可以在陌生未知的世界里重新塑造自己,可她要将自己塑造成什么样子呢?
一个人喝本地啤酒
喝酒的时候
不知道自己在对岸
喝完知道了/
喝完酒离开
没见到谁
也不想见谁
以后再来
以过去的模样再来/
生而不
不的时候反而可以
到对岸之岸
的时候
哪儿都去不了了
陈迪变得古怪,她爱上了一种过马的游戏。非得要等到红绿灯倒计时时,她才急匆匆地穿过马。如果安全到达对面了,她会比手势对自己说好险啊,我又多活了一次。有几次,抢跑的车主被惊吓到,地她。可是她只当是耳旁风,不羞也不恼,然后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掉。要知道这是在蛮汉遍地的东北城啊,一言不合就械斗也是常有的事。这无疑是个的游戏。
连人生这个老贼都看不过眼了,他容不得人太过得意。这不,随着一声“吱嘎”与惊叫,陈迪倒在车轮下。她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来到医院的,也不太记得在医院呆了多久。等她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就模模糊糊看到徐凌急切的脸。她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给家里打电话?陈迪摇了摇头,感觉不是很严重。医生说:摔到头,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周。
从小到大从来没住过院,吊瓶都很少打,这次可算是大礼物了。终于等到出院的日子,陈迪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她说不出为什么。她一整天都很开心,总是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她脑袋清清爽爽的,三五个同学好友来看她,围着宿舍的桌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日子行如流水,转眼圣诞来到。学校里到处都是年轻人的欢颜,宿舍的姐妹们也早早好,花枝招展地出去约会了,只剩陈迪。她手握一封信件,有点哭笑不得。他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告诉我这些算什么?
有一件事必须,或许只是有必要吧,想告诉你。我答应了一个让我心动的姑娘,她跟你很像。特别是和我说话的样子,嘴里哼着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在以后的回忆里却有着清晰的点点滴滴。你的记忆方式真特别,你真特别。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百宝箱,里面装满了古旧的老信件,还有自己的涂鸦啊,随手写的纸便签什么的。她想到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该躲在房间里自怨自艾。她要出去high,她要出去玩,在这之前她还想完成一件一直迟疑的事。
她来到水房,将洗脸的铁瓷盆子放在中间。打火机“啪嗒”一按,盆里的信件变得轻飘飘,有的跳起舞来,又落下,最后都变成灰烬了。陈迪拿着盆返回宿舍,整理下自己。她盘算着该去找徐凌呢,李放呢,还是钟渔,或者任梁。生活多美好啊!过去的过去,未来的终会到来。
当天的晚上安排在当地酒店住宿,要好的同学挤在同一间房里继续聊。陈迪很开心自己来之前有联系几位同学,不至于太生疏或者离群。班长朱哥还是像高中时一样照顾她,他可能忘了,眼前这个梳着娃娃头的女子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啊!
陈晨一直也没弄清楚,陈迪到底是忘了,还是不愿承认。她脑海里的这些就是她记得的所有故事的全部吗?
她说她一直记得是他先走的,每步都是他先走的,或许除了死,她哪步都赶不上了。陈晨终于泄了气,事到如今,各自安好,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拿起手机,缓缓敲出几个字:代过去的陈晨说声“我爱你”,现在的陈晨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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